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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学元:颜与春风俱自新

日期: 2021-02-03 15:26:00来源:宜昌市昭君文化促进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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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颜与春风俱自新

  “立春,正月节。立,建始也,五行之气,往者过,来者续,于此而春木之气始至,故谓之立也,立夏秋冬同。初候,东风解冻。冻结于冬,遇春风而解散。不曰春,而曰东者,《吕氏春秋》曰:东方属木,木,火母也。然气温,故解冻。二候,蛰虫始振。蛰藏也,振动也,密藏之虫因气至而皆苏动之矣。鲍氏曰,动而未出,至二月乃大惊而走也。三候,鱼陟负冰。陟,言积,升也,高也。鱼陟,负冰陟升也。鱼当盛寒伏水底,而遂暖至正月,阳气至则上游而近冰,故曰负。”

1

  古人认为,自立春始,条风至。条风就是条达万物之风,立春之后,世界万物畅通无阻,欣欣向荣。立春是年周期律中的兆始,古人往往通过这一天观风察向以定年景。  

  《逸周书·时训解·第五十二》记载:“风不解冻,号令不行。蛰虫不振,阴气奸阳,鱼不上冰,甲胄私藏。”这段话的意思是,立春之后,如果阳气不足,就会给社会带来自然和人为的干扰,产生不良反应或者异常现象。  

  《开元占经·卷九十三》:“立春正月节,其日睛明少云,岁熟;阴则旱,虫伤禾豆。”立春如果是云淡风轻的大晴天,这一年就会有好年景。否则,如果是阴天,肯定会有干旱虫灾发生,甚至流行疾病。  

  《吕氏春秋·孟春纪》、《礼记·月令》都有记载,早在周代,“立春之日,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”,唱“青阳”之歌,舞“八佾”之舞,官方的隆重既有对天时的敬重,也是对农功的督导。  

  春来,耕耘在即,鞭打“春牛”便是对春耕的敬奉。“春牛”虽说是用泥土塑制的,但仪式却十分讲究。据说,事先由官方预测立春时间,颁定“春牛”式样,然后由各行政区域分别制作,届时按从大到小的行政级别,依次用装饰华丽的“春鞭”抽打,最后把“春牛”抽烂,到场参观的百姓捡回碎泥放在自家地里,视为吉祥之土。  

  在民间,簪春花、饮春宴、吃春饼、鞭春牛……家家户户,迎春接福,谁不祈望六畜兴旺,五谷丰登?  

  据说,过去立春日,民间要贴春帖子,一张红纸,勾勒一头耕牛,一方田地,虽说是简略,写意处却是一派春和景明。还听说,立春前几日,有专人鸣锣响板,走乡串户,口唱春词,虽是民间小调,却送来光阴的浩荡。  

  可惜,一切皆是往事。

2

  山,顶着白雪;水,凝在冰底;风,好像要穿刺骨肉。眼前仍然是冰雪世界,那春却如约而至。  

  不知不觉,突然感觉一种心跳;防不胜防,就有了情不自禁的摇曳;有些企盼,恍惚皆在轻歌曼舞里;左顾右盼,身处云烟缭绕中。闭上眼,一片彩色弥漫开来,轻轻的声音,似微风托着羽毛,这是哪里的轻盈?寻觅,再寻觅,竟然全是谛听的焦急。“谁向椒盘簪彩胜?整整韶华,争上春风鬓。”妙龄的浪漫,说到底,仍然是一颗按捺不住的心。 

  春天在哪里?春天在哪里?  

  “金炉香烬漏声残,翦翦轻风阵阵寒。春色恼人眠不得,月移花影上栏干。”读王安石的诗句,这似乎是立春之后的第一感慨。翦翦轻风仍然是阵阵寒冷,月移花影,即将破晓的时光该是怎样的骚动!想想激动人心的时候就要到来,徘徊,怀想,所有的不眠皆是欲言又止、欲说还休的波澜。 

  似乎没有什么准备,过去的时光皆如风吹散,该来的季节都如期光临。虽然天寒地冻,暗暗的涌动仿佛亲人的叮咛;无处不在的思忖,仿佛柳絮,挥手时还沾染一身;热辣辣的眼神,蓦然回眸,皆是初恋的盈盈。 

  “东风吹散梅梢雪,一夜挽回天下春。从此阳春就有脚,百花富贵草精神。”在白玉蟾的眼里,春风拂着积雪而来,白雪与春风的相遇,娇羞了腊梅的红艳。“阳和起蛰,品物皆春”,“立春一日,百草回芽”。嗅觉春的消息,我们已经走过荒芜,悲伤的、失落的、寂寞的,一切都已经过去,崭新的风景正在破土。阳春有脚,山高水长的丈量,是渐次盎然的向往与憧憬。 

  早在冬至时节,已是一阳初生。“阳气动物,于时为春。”小寒大寒,牡丹的枯枝间已经爬满小小的芽苞儿,寒风里,冰雪中,看这春天渐次泄漏的消息,内心深处的感动也一天天盎然。 

  春已至,天地皆新。我的心,是春天的心。

3

   我在乡村中学时,每到寒假时节,往往免不了写春联的活儿。在老家金字山生活了40年,粗略一算,至少写了22年。22年,就是一代人的岁月!

  第一年写春联,没敢给别人写,一个人关在屋里临帖写了好几遍,等到除夕夜,用麦面糨糊粘在大门上,进进出出看了好几次,还想把对联撕下来。父亲端着一杯酒,说:“能写就好,怕什么?”  

  第二天,几阵鞭响,拜年的人进门说了礼行话,吸着纸烟,端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,纷纷站到大门口仰头,问这对联是谁写的,父亲从豁牙间咀嚼出两个字:“娃子”。两个字,很单调,声音也不大,我却觉得有一股绵延的内力。 

  那年月,每到年关,老家的小院里人来人往,母亲天天在厨房里忙前忙后,父亲则乐哈哈地装烟筛茶,几乎每天都是几桌酒席。乡里乡亲,早饭过后,腋窝下便要夹两张皱巴巴的红纸,也有兜里揣一小瓶墨汁的。堂屋中,火塘里的柴火轰隆作响,那些掏心窝子的快活,围着火塘闪烁跳跃。 

  我也听父亲讲过,过去乡村读书人少,能写春联的人更是稀奇,某年某人,腊月三十,竟然找不到提笔的人,最终只好在大门上贴了两条红纸。你想,那年过得……回忆那些窘迫的日子,虽然平时穷得揭不开锅,但千方百计还是得过年啊!即使小门小户,大门上的春联就是面子和尊严啊。 

  自从乡村消除了温饱之郁,我再看那些红纸黑字,皑皑白雪映衬下的红联,皆是微酲的酡红。头两年,我只是机械地写,老想着怎样才能把字儿写好、写漂亮,很少关注那些春联词语的内涵,什么“万象更新”,什么“紫气东来”,我也只是把它们看成一个符号而已。随着乡亲们的笑声越来越朗,乡村的光景越来越亮,我再看那些春联的含义,才慢慢体会到了“向阳花木”“勤劳人家”的喜悦。 

  细细想来,腊时腊月是一年里最深的颜色。嗅着烟火,追逐光阴,转眼之间,山秃了,雪厚了,似乎是山穷水尽处,眼看一切皆成往事,一抹鲜红喜笑颜开,又都成红尘的眷念。 

  老家的灯笼,房前屋后,一朵朵,如鲜花盛开,绽在清冷里,燃在黑夜里,微风吹拂,竟然是春夏秋冬的旋转。

  那纸,嫣红的,是抹了口红的乡村笑颜;那墨,漆亮的,是眉飞色舞的乡村眼神。“颜如花红眼如漆”。老家的春联,贴满门楣,一行行,如笑靥眼语,越过千山万水,望着回家的路,竟然是一年四季的眺望。  

  千门红艳万户笑。一抹艳红,是乡村的红晕,是书写、张贴春天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