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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学元:参差又欲领春来

日期: 2020-12-23 12:12:37来源:宜昌市昭君文化促进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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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张学元


  “冬至,十一月中。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。初候,蚯蚓结。六阴寒极之时蚯蚓交相结而如绳也。阳气未动,屈首下向,阳气已动,回首上向,故屈曲而结。二候,麋角解。三候,水泉动。水者天一之阳所生,阳生而动,今一阳初生故云耳。”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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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冬至大如年”作为一个节日,冬至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。

  据记载,周秦时代以冬十一月为正月,以冬至为岁首。冬至,就是过新年,一年里最热闹的日子。《汉书》有云:“冬至阳气起,君道长,故贺……”古人认为,时至冬至,一阳肇始,新一轮的时序又开始循环,属于大吉之日。因此,冬至又被称为“小年”。

  汉代称冬至为“冬节”,官府举行“贺冬”仪式,官吏不仅放假,还互贺“拜冬”。《后汉书》云:“冬至前后,君子安身静体,百官绝事,不听政,择吉辰而后省事。”

  《周礼春官·神仕》:“以冬日至,致天神人鬼。”目的在于祈福。唐、宋时期,冬至是祭天祀祖的日子,皇帝于郊外举行祭天大典,百姓向父母尊长祭拜。宋朝以后,冬至逐渐成为祭祀祖先和神灵的节庆活动。明、清两代,皇帝均有祭天大典,谓之“冬至郊天”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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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儿时便听父母说:“吃了冬至饭,一天长一线。”冬至这天白天最短,过了这天就一天比一天长。长多少呢?过去女人在家做针线活,正好可以多用一条线的时间,太阳才落山。古时候人们没有时钟,根据生活经验总结了这样的谚语,形象生动。

  古人认为:阴极之至,阳气始生,日南至,日短之至,日影长之至,故曰“冬至”。冬至始,那呼啸的寒,便是指头上的日子,一天天数去,竟然是九九八十一天,数九寒天,世界都萎缩着,每一丝寒风皆是漫长的忍耐。

  过去,流行消寒会,亲朋相聚,宴饮作乐,也叫暖冬会。入九以后,文人们择“九”日,相约九人,九碟九碗,寓意九九消寒。民间流行的填九九消寒图,通常是一幅双钩描红书法,上有“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”九字,每字九划,共八十一划,自冬至始每日一划,九九之后春回大地。

  在寒冷中,一笔一划,静静地等待桃红绿柳,那是多么温暖的事儿哦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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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黄钟应律好风催,阴伏阳升淑气回。葵影便移长至日,梅花先趁小寒开。八神表日占和岁,六管飞葭动细灰。已有岸旁迎腊柳,参差又欲领春来。”

  与李清照齐名的朱淑真,在冬至的凛冽里,仍然清新婉丽、蓄思含情。那一丝葭灰,莫非又惊动了她飞花般的情思?

  葭莩是指芦苇杆内壁的薄膜,古人烧苇膜成灰,置于律管中,放密室内,以占气候。葭灰最轻,对天地阴阳之气的变化最为敏感。那一刻,冬至一阳初动,朱淑真虽然身在白雪之中,但她的眼前早已幻影“春巷夭桃吐绛英,春衣初试薄罗轻”的风流。

  “冬天来了,春天还会远吗?”

  雪莱于西风中的浪漫感慨比淑真姑娘要晚得多。寒冷的大地并没有沉睡,希望和信念,始终在自然的轮回中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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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列子•杨朱》:“昔者宋国有田夫,常衣緼黂,仅以过冬。暨春东作,自曝于日,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,绵纊狐貉。顾谓其妻曰:‘负日之暄,人莫知者。以献吾君,将有重赏。’”

  “负暄”本是臣子向君王献忠心的典故,人们很快就淡忘了诘屈聱牙的做作。“负暄”,其实就是晒太阳,在寒冷的冬天里获取阳光最无私的温暖,这是多么荣幸的事儿啊。冬天的阳光,有“黄绵袄”之称,阳光普照下,温暖不分贵贱,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与忘却贵贱的幸福相比?

  冬天的太阳,成熟了春天的娇嫩,修正了夏日的暴力,比秋阳多一份儿慈祥。享受冬日的阳光,感觉还得小心翼翼地,那份儿温暖,仿佛刚刚栖息的小鸟,有一阵风吹,便随风而去了,在冬日的阳光中,你得蹑手蹑脚。

  阳光晒在残存的几片叶子上,仿佛祖母或是外婆的眼神,五颜六色的乡村随时光的流逝而年迈,那些儿时的记忆仍然斑斓,而且,绿的更绿,红的更红,摒气听一听,阳光里的声音如蚊蚋,闭目嗅一嗅,阳光里蒸腾着层层香气。

  张岱《夜航船》说:“夏日烈,冬日温。赵盾为人,严而可畏,故比如夏日。赵衰为人,和而可爱,故比如冬日。”

  和而可爱,就是太阳!
 

  ​5

  博物馆里都讲镇馆之宝,我小时候,如果家里有一盒“百雀羚”,那就感觉几间土房子都是香气扑鼻,而且那股香气还时时向周遭弥漫。

  有一盒“百雀羚”的日子多幸福啊!哪怕只是一个空着的“百雀羚”盒子,那也是美滋滋的享受。

  那股从天而降的香气啊,驱散了饥肠辘辘的时光,带来许多美好的遐想,即使阴霭笼罩的寒冷,如果有一股清香如影随行,那就是春天般的光明与温暖。

  “百雀羚”的盒子很轻微,小的核桃般像大衣上的纽扣,大的也不过小鸡蛋大,类似于领导胸前的毛主席像章。但是,就在这方寸之间,却给了那个时代无穷的精神和力量。夜间,像是悬挂在九天之上的月亮;白天,则像是光芒四射的太阳。即使是一只空盒子,那里面也是满满荡荡的感觉,仿佛是丰衣足食的梦境。

  现在,近半个世纪了,我仍然清楚地记得,那“百雀羚”的封面是多么光彩与温馨。米黄色的背景上,一根写意的枝梢上栖息着两只赭色的燕子,另外两只燕子正凌空飞翔,四只可爱的燕子,何止是一个春天的呢喃呢?

  那时候,“百雀羚”是寻常人家的奢侈品,一般不常有,更是不常用。普通百姓日常用的是蛤壳油,方言说成了“盒盒儿油”。那时候,我还不知道蛤是一种双壳类动物,即可以食用,还是很好的药用价值,我只觉得这种光滑的贝壳拿在手里十分快乐,尤其是那半透明的、带奶香的油脂,它是冬天防冻裂、防冻疮的最佳药膏。

  隆冬时节,北风呼啸,滴水成冰,乡村妇女们无法回避繁重的农活与琐碎的家务,那双从不停歇的手经受了寒风冷水刀割针刺般的摧残啦。殊不知,这些女人的手,曾经也“如柔荑”、“如削葱”,可是,现实生活让这些漂亮的手,转瞬间,老茧密布,如松树皮了。

  那个时代,虽然大多数女人头上包裹着一方廉价的头巾,但怎么也遮盖不了岁月的沧桑,脸上、手上,常常是渗着血迹的裂口,蚯蚓一样爬行在劳作的日日夜夜。

  我常常看见把双手蹭在棉衣兜里的妇女们,她们实在不想从衣兜抽出那双粗糙的手,虽然她们也许并不知道女人之手即女人“第二张脸”,但她们肯定晓得,这双因磨砺而粗糙的手,早已失去了圆润柔软的自信与喜悦。

  那时候,一盒微小的蛤壳油,几乎成了她们唯一应付疼痛的妙药,那廉价的膏油涂抹在脸上和手上,不仅安抚了生活的坎坷,同时也慰藉了灵魂的伤痛。

  而今,蛤壳油好像不常见了,百雀羚也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市场,琳琅满目的化妆品,滋养的是那娇嫩的容颜与心态,即使是乡村的妇女们,谁还记得蛤壳油与百雀羚的岁月之香呢?更不用说,那时候,人人惦记“一盒在手,谁不怡然自得?”的满足。

  蛤壳油,抚慰了那个郓裂的时代;百雀羚,馨香了那个素颜的岁月。

  作者简介:张学元,兴山县政协副主席、县文联主席。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、书法家协会会员。《我想有份儿存折》荣获全国新诗大赛三等奖。《听国歌的时候》获《光明日报》全国诗歌大奖赛二等奖。出版散文集、文史专著10余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