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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永强:曹家岩上有盏灯

日期: 2020-10-14 08:39:56来源:宜昌市昭君文化促进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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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020年10月03日《三峡日报》星期六第4版 副刊)

 

  年近半百的向军,居住在兴山县黄粮镇最边远的曹家岩,海拔有1200米。站在家门口,他可以看到高岚河蜿蜒而去,可以听见香溪河水鸣溅溅,还可以眺望昭君村里如织的游客。蓝天一碧如洗,空气也甜丝丝的。这样的地方,无疑是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。面对我们的羡慕和赞美,向军的妻子秦九英却突然泪流满面。

  “这里原来根本不能住人呀!”秦九英是一个土家族姑娘,娘家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榔坪镇,是一个山区富庶的好地方。她与向军在宜昌城区打工时相识,听说向军是昭君的老乡,家乡又叫“黄粮坪”,肯定是个好地方,加上对向军的人品也很满意,于是他们相爱了。憨厚的向军对秦九英说:“我的家乡是真正只能做‘黄粱梦’的地方,条件差得你不能想象。”跌入爱情幸福旋涡中的秦九英,把向军的实诚当作了幽默,更加坚定了做向军妻子的信心。

  翻山越岭,沿着崎岖的小路,他们历尽艰辛,爬上曹家岩。一栋干打垒的房屋,孤零零地横呈在秦九英眼前。一阵山风吹来,汗湿了衣衫的秦九英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颤。向军觉得满脸无光,低声对秦九英说,我对你说了你不相信,现在信了吧?

  那天晚上,秦九英“黄粱梦”都没有做成。野猪成群结队地绕着那座孤独的土坯房游走着,嚎叫着,肆无忌惮地把包谷地里的包谷杆子踩倒,呼哧呼哧地咀嚼着嫩苞谷。向军无奈地对秦九英说:“今年爸妈吃饭又是问题了。”天亮起来到苞谷田里一看,挂坡地里除了一片狼藉的苞谷杆子,就是野猪留下的乱七八糟的脚迹坑坑。给刚进门的准儿媳妇送上这样一份“见面礼”,向军的父母心中难免忐忑。

  质朴的秦九英还是决定嫁给向军。村里人说,老向家有福气,在这个找媳妇难的山上,儿子居然找了人才和心肠都好,还会手艺的儿媳妇。结婚后,小夫妻从宜昌回到了曹家岩,与父母一道守着几亩挂坡地过着穷日子。“穷到什么地步?你们可能难得想到。”秦九英回忆起往事几乎泣不成声。她说,上山没有路,田里种着老式的“野鸡啄”苞谷,即使没有野猪糟蹋,一亩地也只能收几十斤苞谷,除此之外就只能种土豆,根本没有任何经济收入。

  好在秦九英有理发手艺,在集镇上租了一间房子,给客人理一次发收八毛钱,就是家里的现金收入了。没过几个月,秦九英有了身孕,不能每天上下十几里山路理发了,现金收入来源就断了。预产期一天天临近,他们给孩子什么都没准备。娘家的几个姐姐为她着急,给她凑了二百块钱,让她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做几件衣服,多少储备一点儿产后必须的营养品。没想到钱刚拿到手,婆母放羊一跤摔到山沟里,下颚骨受了重伤,二百块钱全部拿去给婆母治病。眼看孩子就要生了,向军才慌忙找人借了二十块钱,扯了几段粗布,给孩子做了几件衣服。

  儿子出生了,全家人一边欢喜,一边发愁。无可奈何的向军,找朋友借了十几斤猪肉,既用来招待送恭喜的客人,又做秦九英坐月子的营养补品。

  听了他们的讲述,我们无不动容。

  过去秦九英靠理发手艺,多少有些收入。孩子出生之后,她不能再去理发,家里日子更艰难了。向军心里不忍,同父母商量之后,决定搬迁到秦九英的娘家。定居长阳得了地利之便,他们如鱼得水,日子过得红红火火,远在兴山曹家岩的父母,也得到了他们的经济补贴,生活对他们一大家人露出了微笑。

  风云难测。2011年初夏,一场狂风暴雨之后,一块巨石从曹家岩山顶上呼啸而下,不偏不倚把向军的老屋从堂屋中间一劈为二,左边全部摧毁,留下摇摇欲坠的右边。第二天天刚亮,村党总支书记韩国俊闻讯带着几个党员来到了向家,立即进行现场抢险,安顿老人。镇里主要领导也及时赶上了山,研究解救办法。原地建新房,他们没有经济实力,曹家岩实在不太适宜人居住了,组织上当即决定把两个老人易地搬迁,两个老人却坚决不同意。镇里只好请来专家,对留下来的半边房屋做鉴定,认为经过修补加固还可以住人。

  祸不单行。房屋遭灾不到一年,向军的父亲得了癌症,撒手而去,留下母亲万能香一个人困居曹家岩。秦九英对向军说:“老家现在是真正的荒山野岭了,母亲一个人住在半边屋里肯定活不下去,我们心里也过不去,干脆把老人接到长阳来,我们一起过,既照顾了老人,我们也可以安心做自己的生意。”夫妻俩商量好了,老人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曹家岩。韩国俊书记受向军夫妻之托,上门反复做工作,老人才勉强同意离开曹家岩,远走他乡跟儿子媳妇去过。

  大家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。出乎人们意料的是,劳动惯了的万能香老人,在儿子媳妇那里没住多久,闲出毛病来了,加上水土不服,一个人又执意回到了曹家岩。

  儿子媳妇因为自己的儿子要冲刺高考,不能离开长阳,只好无奈地让老人一个人回到了更加荒凉的曹家岩。万能香回到了那间半边屋,村党总支书记韩国俊第一时间来了,了解情况后,对向军和秦九英表示理解。村里根据上级政策规定,把万能香老人评定为特困户,享受低保待遇,有了基本生活保障。但是每到风雨交加的季节,韩国俊依然放心不下,几次与向军沟通,希望他们能回到曹家岩,担负起照顾老人的责任。

  母亲一个人回老家之后,向军夫妇心里一直牵挂着。他们已经作出了决定,儿子考上大学后,一定回老家侍奉母亲。

  回老家继续过担惊受怕的穷日子?显然不符合向军夫妇的志向。2015年,向军的儿子读大学了,他们毅然放弃了在长阳办得红火的商店,把繁忙的运输生意也停下来,回到了曹家岩。

  对于向军夫妇的回归,最高兴的是韩国俊,最有压力的也是韩国俊。高兴的是万能香老人有了依靠,压力是如果不能帮他们找到一条适合发展的路,村里将增添一个新的贫困群体。韩国俊带着忧虑,找镇上精准扶贫帮扶责任人聂其红想出路。他们认真分析发展形势,认为向军夫妇善经营,鼓励他们发展养殖业,可以走出一条发家致富路。

  发展养殖业,交通不方便肯定不行。向军夫妇在村、镇帮助下,把在长阳的积蓄拿出来,自己动手先修一条简易公路。向军跑过运输,有了公路,从山下拉沙拉水泥,拖砖瓦和其他建筑材料,很快建起了可以养几十头猪的猪栏。产业基础有了,韩国俊放心了,又担心他们住的房子年久失修,存在隐患。于是主动找到他们说:“你们住的半边屋,用竹篾和报纸糊了遮风挡雨,很不安全。村里支持你们重新建一栋房屋,你们才好安居乐业。”

  说干就干!村党支部发动党员和村组干部都来帮忙,大家帮工不仅不要钱,很多人还自己提一壶油,拿一块腊肉,拎一袋大米,或者带一点儿土豆、小菜等。热火朝天地干了一段日子,曹家岩上破天荒地立起了一栋三层洋房。

  冷清了多年的曹家岩,有了二十六头小猪仔的欢叫,还有了几百只小鸡的活蹦乱跳,有了热气腾腾的炊烟,也有了脱贫奔小康的希望。

  信心满满的向军夫妇,心里充满了对党的感激,第一件事就是主动要求村里取消了给他们母亲确定的低保户待遇。

  正在他们一门心思发展养殖业的时候,新矛盾凸显出来了。曹家岩地处最边远的高山上,电力供应是民用电标准,保日常生活用电没有问题,但是小猪仔一天天长大,饲料量与日俱增,粉碎机的电力无法满足了。他们的粉碎机一发动,曹家岩山上近二十户人家的生活用电就会停。

  “那个时候好为难啊!我们回来时,村民们那么支持帮助我们,现在我们却给他们制造了麻烦。”秦九英心里很过意不去。“我们不能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,只好在深夜两点,大家都睡了再加工饲料。这时候电力也有气无力,一千斤饲料要天亮才能粉碎完。”向军接着说,村里希望我们扩大养殖规模,我告诉韩书记,现在的规模坚持下去就很艰难了,扩大规模必须解决电力问题。

  “扶贫进入攻坚阶段,必须在精准两个字上做文章。”韩国俊意识到要让向军的养殖业发展壮大,落实“精准”是关键。怎样把“精准”落到实处?电力又是关键。

  2016年,在地方党组织协调下,兴山县黄粮镇黄粮村成为了国家电网兴山公司的重点帮扶村。接受任务的当年,国网兴山公司党委负责人和帮扶责任人,六上曹家岩,走访向军和周边群众,得出一个结论:电力问题解决了,其他问题迎刃而解。

  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:对现有设备进行彻底改造。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。国网兴山供电公司的技术人员经过现场勘测,得出了这样的答案:上这个项目必须新建改造10千伏线路1.37公里,新建改造容量150千伏安的配变器2台,新建改造低压线路0.74 公里,总投资在42万元左右。这个投入和回报,从经济的角度讲,完全不成比例。为了脱贫攻坚战的胜利,国家电网兴山供电公司党委一班人统一思想,为了不让一个贫困户掉队,迎难而上。

  2018年,曹家岩山上的20户人家,不再为电发愁了,向军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一千公斤的饲料粉碎了,电孵化小鸡的设备也上山了。养猪场里的商品猪从26头,逐年增加到200头,300头,400头。他们还按照要求饲养种猪30头,逐步缓解了周边村民养猪没有仔猪的矛盾。

  “吃水不忘挖井人”,向军对当地村民需求仔猪的优先满足,三年来为26个农户提供近百头仔猪,每头售价比市场价低300多元。为18户农民提供2100羽鸡苗,为9户提供28只仔羊。猪多了羊多了鸡多了,农家肥也多了。几年来,向军为周边11个农户无偿提供优质猪羊鸡肥25吨,农民田里庄稼的收成也格外好了。一个发展养殖业的“圈子”在贫困的曹家岩渐成气候,村民说只要有了脱贫致富的路子,在曹家岩也可以奔小康。

  为不辜负大家的帮扶,向军夫妇决定在举债投资115万元的基础上,再筹资60万元,经过两年努力建成曹家岩上的仔猪繁殖基地,实现年出栏成品猪800头,仔猪700头规模,为村民提供质优价廉的仔猪,山羊和土鸡的养殖规模也要突破性发展,形成当地养殖业良性发展的局面。

  目睹向军夫妇的产业的兴旺发达,亲历了曹家岩农民生产生活状况的改善,国网兴山供电公司派驻该村的第一书记向兵感受最深:“脱贫攻坚路上,只要有党旗引领,抓住了‘精准’二字,就会事半功倍,就会大获全胜!”

  来源:2020年10月03日《三峡日报》星期六第4版 副刊

  作者简介:韩永强,宜昌市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,宜昌三峡旅游文化研究会副会长,宜昌昭君文化促进会文创委主任,高级编辑。出版有个人散文集四部,主编有散文集八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