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景杰：香溪河边

作者：陈景杰

　　这条河不算长，但颇有些来历，它不是普通的山间溪流汇集而成，其东西二源都出自神农架。这片来自印支运动和燕山运动发生形成的山林，是世界生物保护区，那源头，一滴滴都是古代冰川的遗存，是活跃在岩石里的精灵，抑或是七叶一枝花上凝聚的精华，总之不是凡品。地质学家说，香溪还可以往前追溯，在燕山运动之前属古金沙江的东支，向西流的。哎呀！完全不能想象亿万年前的河流山川是个什么模样！要多少次的造山运动才形成香溪河两岸眼下的容颜？

　　香溪河所以称香溪，真的不是因为美女王昭君在河里洗过手帕，是因为河水本身就是香的。养育她的神农架不仅给了她清澈的流水，还送给她纯美的香草，溪河两岸长满百里香、迷迭香、藿香、薄荷之类，一年四季，芳香扑鼻。香草一般也是中药，岸上居民经常采摘香草煮水喝。《兴山县志》载：“香溪水味甚美，常清浊相间，作碧腻色，两岸多香草，故名香溪”。

　　山里的河流一段有一段的名字，香溪自昭君村才称香溪，以昭君为名的村庄、集镇的这段，才与她的名字严丝合缝，这个美丽又有点香艳的名字一直到她汇入长江。从大峡口逆流而上，香溪虽然平缓无声，却给人一种身处群山包围处突显出来的期许，一种浮躁当中忽然降临的慰藉，一种心绪低沉之后缓缓增援的温暖。

　　 香溪河两岸是大巴山与巫山余脉，按地理学者的说法属中国独特而重要的弧形构造带，群峰连绵，沟壑随性，山泉清浅，田野斜挂，四个季节展示鲜明。站在河边放眼望，两岸均是形态各异的山峰，山上有树林也有岩石，人户星星般地散落在两岸山坡上。这个景象只怕也要追溯到万万年前，有了树木香草，才有飞禽走兽，先祖们也才逐步迁徙到这里居住。先祖们靠山吃山又靠水吃水，子孙延绵。有一晚皓月当空，清风和煦，溪水泛香，王家诞生了绝世美人昭君姑娘，从此，这河两岸便延绵出许多与美丽美好相关的佳话。

　　香溪河虽然离长江不远，但这个村庄确实算得上偏远闭塞，若不是古代选妃制度，昭君姑娘怕是难得有后来的壮举吧。宫廷要选民间“良家女”，是汉代的法律制度，每年的八月初，朝廷向天下征收捐税、租赋，征收美女也属于征收赋税，有专门核查户籍人口的“算人”和相面算命的“相工”合作，哪怕是偏僻呢，也很难遗漏。皇帝派出选美的使者有个有趣的名字叫“花鸟使”，秋季就飞到全国各地挑选，女子选进宫后不一定就是皇帝的妃子，有的就是当宫女，到了一定年龄也可以结婚出宫。

　　人类历史靠文化的记忆。西汉王朝以及昭君出塞离我们已经很遥远了，但因为有了昭君，两千多年似乎并不长。当我们缓缓走在昭君村里，在娘娘泉边，在梳妆台下，在王家宅院会与他们不期而遇，昭君“落雁”般地美貌和她轻盈的衣裙会在我们眼前清晰地飘过。

　　刚听了一堂文化类讲座。老师说中国文化形成的原因首先就是地域，不同的地域产生不同的生活方式，生活方式确定文化方式。的确，一个民族的文化，也常常是地理与环境的文化。因为源头好，这里的水好，因为群山合抱四季分明，这里的物产丰美，因为山好水好物产丰盛，这里盛产古老的歌和美丽的姑娘。

　　传唱到至今的古“三音歌”从什么时候有的？说不准，据专家推测与2400多年的商周青铜“猪磬”的三声结构是近亲。“三音歌”音调奇特，主要在于音阶结构中含有一个介于大、小三度之间的音程，乐器无法演奏，只能配以锣鼓击打乐，被称为“钢琴缝里的音”。不仅是音准不好拿捏，音调还很高，使劲喊才唱得出来，特别原生态。

　　我参加央视在昭君村的《乡村大世界》活动，听到一首“三音歌”和现代流行歌混搭的歌，很有味。先是八十多岁的婆婆唱的无法伴奏的两句“三音歌”：一步步下田来哟，你鼓儿抱在怀。紧接电声乐伴奏的流行唱法：这里有清清的河，这里有古老的歌，这里有美丽的传说，代代传颂着。这里有淡淡的果香，这里有采茶的姑娘，这里有历代的歌者，高昂地唱着。然后是山歌与流行两声部合唱：兴山是我的家，呀嗬儿依哟嘿，把昭君的故事永远唱着。这首歌让我这个音乐学院的毕业生瞬间感动，泪水不由自主打湿眼眶。

　　从昭君村渡口顺流而下，两岸的山峰豁然开朗，水边山坡上除了茂密的柑橘林，还有樱、桃、李、枇杷各类果树，不知花开时节热闹成什么样子呢！片片浓郁的绿中不时闪现黑瓦黄墙的民居，彩虹小镇和百年历史的古村落，昭君进宫时向故乡最后告别的“小礼溪”和“大礼溪”……不久，昭君镇还将有浣纱广场、汉妃街、文星阁、皓月宫和西门楼等景观，河边山坡上有成规模的柑橘园、桃园、猕猴桃园、核桃园——花开时赏花，果熟时品果，处处是祥和甜美的生活场景。

　　听说过两年高铁也来了，香溪河边将建一个古香古色的高铁小镇，溪河两岸怕是又要有大改变呢！总归是活色生香，让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都开出花来。